撥開雲霧

(2023年3月10日 專欄) 在印度,每有高官或外賓到訪,城鎮通常會重新粉飾街道,填平地上坑洞等,讓自己變得體體面面。二月上旬,孟買官員出新招迎接總理莫迪—灑水。灑水為何事?原來孟買踏入冬季,大部分時間被霧霾籠罩,潑濕街道和大樓,是期望能壓下空氣中的污染灰垢。
 
中國也是類似粉飾做法箇中能手,例如已成經典的「APEC藍」。
 
二〇一四年十一月,北京舉辦亞太經濟合作組織(APEC)會議,然而首都空氣病懨懨,為免在一眾外國領導前丟人現眼,當局出重招,要求京城的政府機關停工、學校停課、工廠停產、工地停擺,連火葬場也得暫停焚燒亡者衣物⋯⋯這種死人也得讓路的人為震盪療法,為當地換來難得的藍天,「APEC藍」一詞不逕而走。不過會後空氣污染故態復萌,這名詞便被民間引伸為「事物短暫易逝」的寓意。
 
無論是印度抑或中國,這些「洗太平地」的舉措,只不過是把問題掃進地氈底,只能掩飾一時,很快便原形畢露。若污染擴散至「左鄰右舍」,再大的地氈也難以遮醜,有損國際形象。二〇〇八年,中國沙塵暴西襲,導致南韓第二大城市釜山的托兒所和小學停課,連遠一點的日本也被波及,環境大臣鴨下一郎開口:「有關沙塵暴,我不太了解為何會被(中國)視為國家機密⋯⋯我認為分享資訊是重要的。」待至二〇一三年,情況再次發生,這次韓國媒體以強硬措詞,指責中國東北的霧霾嚴重「入侵朝鮮半島」。
 
被指輸出霧霾,中國《環球時報》倒曾「稱許」濃稠的微細致癌粒子PM2.5,足以擾亂敵國軍事偵測,威力堪比導彈的超級防禦系統,有積極正面的功能。但耍嘴皮子掩飾不了事實,也沒人願意一直被指着鼻子質疑,中國其後與日韓加強合作,在二〇一九年推出《東北長距離移動大氣污染物國際聯合研究報告》,揭示中國對鄰國輸出污染的實況。於是我們知道,在韓國出現的霧霾和日本的硫化物和微塵等染污,分別有32%和25%來自中國。
 
認清數字與責任不可怕,重點是建立互信,開誠布公,才是撥開雲霧見清天的第一步。但這只是一步,往後的路還很長。前幾天(二月十九日),台灣的中央氣象局局長在臉書發文,指台灣出現嚴重的境外移入空氣污染事件,呼籲民眾關好門窗,避免出門淋雨,接觸到髒空氣。文中指的境外,不言而喻。
 
中國的空污防治之路難行,印度就更崎嶇。二月下旬的《經濟學人》引述世界銀行最新分析,指全球十個空氣最髒的城市,九個位於南亞,主要來自印度、巴基斯坦、孟加拉等國。相關政府雖有改善空污的打算,但若非政策只聞樓梯響,就是成效不彰,由於對抗不力,估計這三個國家每年有超過二百萬當地人被污氣奪去性命。
 
更糟的是,這三個國家的髒空氣,有時是我吹給你,有時是你吹過來,令問題糾纏難解。偏偏南亞是其中一個最不敦親睦鄰的地區,史書上戰雲密布,長久的相互猜疑,合作談何容易。《經濟學人》苦口婆心地寄語:倘若有什麼事可以縫合地區分裂,或許是共同為各地居民爭一口清潔空氣吧。
 
南亞如是、海峽兩岸如是、遙遠的其他國度如是,願環境保護,也可以成為消弭區域矛盾的助力。
 
 
朱漢強
綠惜地球環境事務總監
2023年3月10日 明周文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