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2022年7月8日 專欄) 要大家乖乖把垃圾丟進垃圾桶,是人類絞盡腦汁的「大爭戰」。
瑞典南部城市 Malmo出奇招,設置真人發聲垃圾桶。投垃圾進去,會得到女生熱情回 應,「哦,就是那裏,對!」、「快回來再做一次!」或是「嗯,下次再往左邊一點」,就是語帶雙關的情色話(dirty talk)。
發聲垃圾桶最初由男聲「老正」地感謝 大眾丟垃圾,但成效有限;於是設計者靈機一觸,改錄充滿慾望的女聲,旨在用幽默感「積極鼓勵做正確事情的人」。我倒有少許擔心,桶子「受不了」過度「操作」。
人們對廢物設施敬而遠之,嫌髒不想沾手,設計可以在當中引入改變,例如香港最近把部分垃圾桶改以腳踏啟動開關。我又試過不必動手的自動開關垃圾桶,而且動作緩緩沒「澎澎聲」的噪音。產品表面塗上寶馬和賓士 的烤漆工藝確保耐用,標榜為「家居用品中的寶馬汽車」,還聲稱出廠前通過二萬五千次的開合測試,不過每個最低消費盛惠二千大元。
解決問題未必要花大錢,小巧思也有大作用。例如在地面漆上一個個導往垃圾桶子的腳印,提醒大家丟對垃圾不過幾步之遙;或者在坑渠排水溝口旁畫幾尾小魚和海星,告訴煙民這可不是煙屁股的歸宿。
好些年前,香港迪士尼有個叫「小推」的發聲垃圾桶,會用廣東話、普通話和英文向投垃圾的遊客說謝謝、Thank You甚至Yummy,還會主動搭訕「我可以跟你拍照嗎?」、「可以抱抱我嗎?」沒想到樂意抱抱這位親善大使者大不乏人,打破與垃圾桶保持距離的固有印象。
另一個不用垃圾桶的主因,是缺公德心。說到這,便要重溫七十年代的「清潔香港運動」。
當年香港,承受着中國大陸文革後的餘波,大批南來難民自視為小島過客,對這片土地既缺感情也欠公德,把街頭巷尾當作垃圾桶。其時港督麥理浩履新第二年,向公務員拋下重話:「若政府不能保持香港清潔,怎能統 治香港?」為達目標,政府推出連番軟硬兼施的攻勢,軟招找來許冠傑、蕭芳芳、沈澱霞等名人作道德勸戒,提醒廢物的歸宿是垃圾桶;硬招則是成立垃圾法庭,縮短執法及撿控的時間,還定時在報章刊登「垃圾蟲」的大名、地址和罰款金額,並配上「樣衰衰」的垃圾蟲配圖和標題,公告天下,以收阻嚇作用。
若嫌不夠硬,且看一九七二年的街頭劇: 「……(垃圾蟲)捧着一堆垃圾,大搖大擺的走過皇后廣場……突然有數名穿上制服者衝出,邊拳打腳踢、邊用道具棍圍毆,直至把垃圾蟲擊倒在地,還『人人稱快』。」連港督麥理浩也在中環皇后像廣場現身主持公審儀式,當眾把垃圾蟲一把火燒死,宣示戰鬥到底的決心。如此把文革記憶與丟垃圾行為震撼扣連,某程度改造了香港人的丟垃圾文化。
回到現在,守禮的人多了,清潔工也勤快,市容大大改善,然而,這種進步還能回應今時今日垃圾為患的世代嗎?方便文化帶來泛濫的即棄垃圾,而被丟進小小垃圾桶裏的廢物,會填滿我們的堆填區,又或是被焚燒後污 染我們吸入的空氣,最終都不會是全無代價的。而我們賴以生存的地球只得一個。
所以說,今時今日的垃圾革命,已經不能只專注於請大家把垃圾丟進桶子。沒兼顧源頭減廢、不要求生產者承擔責任的「清潔香港運動」,只做了事情的一半(甚至只有一小半), 無法回應我們身處的世界,以及下一代面臨的環境危機。
朱漢強
綠惜地球環境倡議總監
2022年7月8日 明周文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