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2022年3月4日 專欄)疫情嚴峻,港鐵外判清潔工接連爆出確診,想到在港鐵當清潔工的藝術家程展緯。他很快便回我說:「(港鐵)防疫工作大漏洞」,再尾隨878個字,「一輪嘴」述說自二月七日起至十五日期間,工友染疫和缺乏替補人手下的工作苦況,讀來有血有淚。
他一心想着別人,忘了我在關心他。回過神來,他才答:「當然擔心,怕一旦染疫會影響家人。」
程太何嘗不關心丈夫呢?二月上旬,她發出以下憂心溢於言表的帖文:
「清潔工不能WFH
多高危也要返工
他們的冒險
就是為了減低大家的風險
平安工作!
平安回家……」
是的,很多人可選擇居家工作,但清潔工不能;論高危,港鐵清潔工尤甚。政府呼籲減少羣聚,但疫下港鐵每日人流量至少也數以十萬計,清潔工被迫在密集的環境下工作。程展緯指出由食物環境署管理的厠所,只要每日超過三百人次使用,便會設有專責的厠所服務員;反觀港鐵,每個車站一般只得兩名工友兼顧廁所及大堂等範圍,當中包括清潔站長室、打掃車站外圍、拖地、抹電梯扶手、洗廁所、清理垃圾桶……無論人流量和工作量,均嚴重失衡。而目前的清潔人手,較疫情前竟不增反減。
風險高,防護裝備有相應提高嗎?程答,沒有,更指有外判清潔商每日只向清潔工發放一個口罩,防護面罩、水鞋、打針假全部欠奉(截稿前得悉清潔商每日增發口罩及提供面罩)。
程展緯是藝術家、大學老師、勞工運動倡議者,經常以參與式體驗去調查勞工職場景況,曾經從事保安員,成功為長期站立的保安員爭取椅子。從去年十一月入職港鐵外判清潔工至今,他以每日至少一則帖文的頻率,緊跟清潔工在疫情壓力下的日常。
惟有親身參與,他才發現清潔工人手嚴重不足、員工簽約後竟不獲發合約副本、清潔工每日要替站長買飯盒,有時甚至要「過海」到九龍買飯等不公現象。
為什麼這次會盯上港鐵?除疫情風險乏人關注,還有制度原因。
香港法定最低工資為時薪37.5元,據二○二○年政府統計,領取最低工資者僅佔全部勞動人口的0.6%,當中約三千人是清潔工。程展緯指出,港鐵把清潔服務外判予兩家承辦商,它們僅以最低工資請人,人數佔全港最低工資清潔工15%以上,即約450人。而這個時薪大約只及食環署公廁清潔工的六成,工作量卻更多。
說起最低工資,台灣的物價指數即使低於香港,也有168元台幣(約港幣47元),反比香港的37.5元高出約四分之一。
更甚者,去年上半年盈利近三十億元的港鐵,卻允許以最低工資招人。有說這是外判「價低者得」的制度使然,但程展緯明確指出這只是託辭。他解釋,在勞工團體爭取下,政府過去改革了外判標書制度,例如把「提高前線員工薪酬」加入評分準則,鼓勵外判公司改善待遇;惡劣天氣開工有「工半」的津貼;工友入職一個月後即可享有法定假日。這些改革的結果,是把政府外判清潔工的時薪調高至平均47.5元。然而,香港政府作為港鐵大股東,明明白白知道舊標書形同製造在職貧窮、剝削勞工,卻沒把標書改革帶入港鐵,根本是明知故犯。
因為程展緯的「咬住唔放」,港鐵和外判商先後推出員工獎金評分制度,也多提供一個半個口罩,但這些都是小修小補,既迴避了改革標書評分、也沒把薪資與政府外判改革後的47.5元看齊。
程展緯的同事中,不少是長者、單親家長、照顧者、新移民,和因多年工作而造成勞損的人,「他們本來需要的是支援,現在他們只得到不合理工資。不是因為他們的工作本身不值得更好的待遇,而是這制度脅持了這羣弱勢社羣生活的局限,剝削他們應得的,囤積自己的財富。」程說。
在程展緯那878個字的留言中,最後兩句寫着:「我們都是人!誰人看見我們!」。
朱漢強
綠惜地球環境倡議總監
2022年3月4日 明周文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