誰料到關注塑膠污染的全球運動,近兩年那麼風風火火?
有說這場塑膠大戲,勁度足以與二十多年前的臭氧層、酸雨運動相提並論。但先別開香檳慶祝,且聽Stephen Buranyi的忠告。英國《衛報》最近刊出Buranyi的五千字鴻文《倒膠運動──我們為何暴怒?它會帶來改變嗎?》(The plastic backlash: what’s behind our sudden rage–and will it make a difference?),爬梳近年全球塑料運動的脈絡,包括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塑料運動高潮,並且引以為鑑。
二戰後是塑料時代,各地大規模生產,過去可以重用數十次的玻璃樽,一下子被膠樽取代。即棄膠杯、膠碟更被描繪為解放主婦勞動力的靈丹妙藥,姊姊妹妹不必洗碗抹碟,便可以跳出廚房愁城。
資本家描繪這幅美好的圖像,當然不會讓大家看到即棄背後的醜態。只是,滿街塑料垃圾的景觀,又豈能藏得住?1969年,美國白宮經濟顧問Rolf Eliassen在垃圾議題研討會上提醒,「要收集、處理、棄置這些無堅不摧的(即棄)物品,社會成本極其巨大。」1971年,紐約市政府倡議向膠樽徵稅;1973年,美國國會辯論全面禁用無法重用的容器;1977年,夏威夷禁用膠樽。看到反塑風潮浪接浪,會聯想到我們當下身處的、熱情高漲的反塑情緒嗎?
如果當年那把火能一燒到底,今日就不需要反塑運動了。試問石油/石化、飲品、包裝等行業龍頭又怎會把到口的塑料肥肉市場吐出來?歷史告訴我們,這些既得利益者透過政治游說和打官司等,逐一擊退反塑力量,甚至反敗為勝。
當中關鍵一招,是把處理即棄塑膠的責任,聰明地推卸給使用產品的市民,以及無公德心的亂扔者身上;至於瘋狂生產、大量耗用的產業角色,卻遮遮掩掩。它們又出資支持成立Keep America Beautiful組織,以環保為名,動員市民到郊野和海岸執垃圾,以清理掉眼前的膠袋和膠樽,來達至自我感覺良好的集體麻醉效果。
業者還灌迷湯似的呼籲人們做好家居回收,彷彿這是靈丹──但它只是強化公眾責任論述的妙藥。事實是,回收得來的飲品膠樽,絕大部分無法變回膠樽,只能「貶值」成為較低級的產品,質量也每況愈下,相對於玻璃和鋁等可不斷重複應用的物料,塑膠的再用效益差天共地。
這樣說並非在回收議題上潑冷水,我們確實必須做好回收,減少資源浪費。然而,若果不把生產的水龍頭關掉、甚或扭細一點,即使市民再努力回收,也是事倍功半。糟糕的是,生產塑料的大水喉從沒有扭細一點的打算。九十年代全球每年生產的塑料產品突破1億公噸,今時今日,已經大幅攀升到3.4億公噸。可憐回收率不到一成,意謂絕大部分的廢塑膠,要不是堆填焚化,就是被棄置到荒野大海,或者鳥獸蟲魚的肚子裏。
消費主義發揮強大的洗腦力量,至今仍操控着大家對廢物處理的思路。這場環保運動要得到最終勝利的話,老套講句:同志仍需努力。
朱漢強
綠惜地球環境倡議總監
2018年11月29日《明周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