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王久良前的尷尬膠樽


 
對於《塑料王國》導演王久良,我有個不吐不快的提問。
 
那是去年初,當時導演出席本地大學播放《塑》片的分享會。
 
我敢說,但凡看過該片的觀眾,都會為片中小女孩依姐的遭遇而慽然,甚至萌生參與解決問題的衝動,即使只從個人做起。偏偏紀錄片與現實是兩個平行時空。片中呈現低端廢塑料對山寨回收場和工人的衝擊,可現實中大學講堂的嘉賓席上,大會卻預備了一人一支即棄膠樽水 (見圖)。講台上下學人學子侃侃而談,彷彿看不到這些膠樽在香港的最終命運。它們十居其九會淪落堆填區,有幸回收的也幾乎都會被送到內地,不知流落到哪家山寨場子,成為另一些「依姐」的生活場景。
 
去年我私下跟導演說:「感覺很割裂,也感到大學很丟臉。」王久良答得厚道:「我們就是這樣處於一種尷尬的境地,一方面心裡知曉某些行為的不當,可同時又難以抗拒系統性的問題。」
 
《塑》第一個鏡頭是全黑畫面:漆黑中傳來「挖呀,挖呀」的稚童叫喊,原來小朋友在鑽進廢塑料堆,把它當成遊樂場。全片最後一幕,卻見孩子在垃圾場上不住朝野火扔石頭和泥巴,一面扔一面興奮地大喊::「火已經滅完了!」但鏡頭一轉,別處火頭又起。這也是中國這個塑料王國的縮影:大人把垃圾、把污染堆積起來,埋葬這一代和下一代。而大人製造的問題,怎箇總是扔給下一代解決?
 
王久良是攝影師,過去愛拍美景靚景,但愈拍愈見污染處處,愈觸目驚心。他談到《塑》片中的場景,「那是我們大人所賜的,、不美好的世界。改變世界可能要靠我們的孩子,儘管我們已傷害了他們……因為如果孩子沒希望,世界真的沒希望了。所以我對這些大人們,一個都不饒恕,包括我自己。」
 
他坦言,「在消費主義洪流下,垃圾像似必然的排泄物,廢物是一道無解的問題。要對抗,猶如戴著腳鐐跳舞,譬如快餐店總是派發即棄餐具,大家要推動的還有生產者責任法規。」
 
他認為電影的作用是提出問題,而且要深刻地、不迴避地剖開問題,這將是解決挑戰的第一步。
 
有關王久良去年在分享會遇上的那樁「膠」事,我曾向大學的主辦單位提出。王久良跟我說,上月重訪該校再講《塑》的故事時,「(校方) 他說保證沒有一支瓶裝水,沒有一個一次性使用的杯子。全是玻璃杯、瓷杯。」
 
朱漢強
綠惜地球環境倡議總監
2018年5月19日《明周》